梦向楼心灯火归【四】
梦女登场,这章有海市攻师父的隐晦描写,预警慎入。
也算吃到师父了吧,海市也就这一次机会了。
接下去就要是卓英出场了,卓英上了之后帝旭很快就能赶来了,兜兜转转方诸还是要回到他身边的。
方海市自然是知道坤泽相关的事情的,包括他们的雨露期,信香,结契等等都有了解。
可她是个中庸,根本闻不到坤泽的信香,又加上关心则乱,还不拿方诸当坤泽——毕竟他曾经不是。所以自然忘了那些。
老郎中拉着她将那些东西仔仔细细又讲一遍,至于方诸如今的身体状况,他以为他二人是夫妻,她会知道,便没再深讲,怕触动了他们的伤心事。
只是将抑制雨露期的清心丸交给海市,叮嘱她一定要在方诸雨露期到来前让他吃下清心丸。
海市也确实被方诸这一次初潮吓坏了,并未多想就点头应下,将清心丸贴身放置,小心翼翼的,确将方诸视若珍宝的模样。
老郎中看她,又看了看榻上已然虚弱疲累到昏睡过去的方诸,轻轻叹了口气
“唉……”
他想这二人关系叫人唏嘘就罢,这相互间的情感与现实的境况交杂,却更让人为他们悲叹呐。
人类对于美好的一切消逝,都是会难过的。
方诸在医馆睡了一夜,第二日老郎中又为他开了些调身的药。海市也趁此机会又去购进了一些方诸日常吃的药,两人才离去。
只是在海市去买药时,方诸又问了老郎中一些关于自己身体的问题,海市就不知道了。
回去已不急,又是白日,怕守城官兵仔细瞧了方诸的脸再看出什么,海市便为他打扮了一番,换上了女人衣裳,又租了辆马车,才出城。
很顺利,毕竟兰州城已经接近边关,对于通缉令一类,根本没有对匪寇上心。
回去路上,方诸倚在车厢的软靠上,想着老郎中对他说的话。
‘你曾是乾元,被强行改造成坤泽后,身体虽然如坤泽般孱弱,可本能却仍旧是乾元的。每一次雨露期,对你来说都是催命符,万不可放任,也尽量不要与乾元结契。若是在雨露期与他人合欢,或是被乾元结契,恐怕你这乾元本能会拼命排异这具坤泽躯体,到时……恐怕不消三月,你就会被两种性别本能的争轧榨干所有命数,衰竭而亡
虽然我亦从未见过乾元改造坤泽,但对这邪术的钻研,世上恐怕少有人比得过我,即便这些只是我的推论,但也是总结了我多年行医的经验,你可千万放在心上啊……’
老郎中善意的叮嘱还在心间回荡,方诸摸了摸怀中被老中医塞进的那瓶以备万一的清心丸,又想起海市来。
她是真心待他,又是中庸。
只要他放弃对过去的追寻,将一切对于过去记忆的探究就此扼杀,或许他真的能就嫁给海市,安稳过一辈子呢?
毕竟他的身体这样弱,又有什么资格去追寻什么真相。
或许有时糊涂一点的活着,也是件好事。
他右手边放着海市为他备好的手炉,左手边是她怕他嘴苦放的蜜饯糕点与糖霜。她决计是爱他的。
决计是的。
方诸心中想着,不由笑了笑,像是就这样决定了什么,拿起一颗蜜饯来含进嘴里。
这次的蜜饯没有那么甜腻了,只是冲淡了他口中的腥苦,余了满口香甜。
“海市”
方诸难得主动喊她一次,话尾的音调上扬,带了些欢快的意味。
海市没见过方诸欢快的时候,他永远是平静的,沉默的,甚至麻木的,她从未见过他快活,他从前只会跪伏在暴虐与黑暗的血腥之中,永远寂静的承受苦痛。
她头一次听见,他用那样的语调同她讲话。
他撩开了车帘,凑到她旁边,轻声问道
“如果我只能活十年了,你愿不愿意娶我”
海市被他这一句话问得懵了,他口中淡淡的香甜气息萦绕在鼻端,让她一时无法分辨这句话中,到底是师父只能活十年了是重点,还是师父愿意叫她娶他是重点。
毕竟先前师父是很抗拒她所说的这个,他们二人是未婚夫妻的关系的。
“为什么,为什么师父只能活十年了……”
海市愣了一瞬后,喃喃问出的话,却还是关于方诸自己的。
她宁愿自己不娶师父,宁愿师父不接受自己,甘愿一辈子照顾师父,为他穿衣束发,照顾他饮食起居,愿意一辈子像个小厮或者侍卫一样,只站在师父身后半米远的地方守着他看着他保护他,她也不想让师父只剩下十年的命途。
师父该好好活着的,他原本该光风霁月高高在上的活着的,活几十年,上百年,甚至永远活在他救赎过的人们心里。
却不该是如今这样,在逃亡的路上,虚乏的问她,若他只能活十年,她愿不愿意娶他。
她愈发后悔了,这一刻,她心疼的落下泪来。
她不知道为什么那颗跳动的心脏会仅仅因为这一句话,因为身边的一个人,就不由得她自己成这样。它像是被攥紧了,又像是被戳破了。心间的血一点一点滴进肺里,落进胃里,腐蚀她的五脏六腑,让她每一口的呼吸都带上血液的腥苦。
那血,是她与帝旭联手将她师父未来清明的路途,掺着他的孤高与尊严,一并在他们的私欲之下碾碎,流出的鲜血。
她的师父就在那滚滚的车轮下被碾碎,骨肉模糊,拼不回原来模样,而血却流的尽了,与他碎落的皮肉一道,化成他如今的苍白,与仅剩十年的命途。
她猜到了,猜到了。
她早该知道师父活不了太久了,可是却从没敢问过郎中。
还要他的师父去问过后,这样笑着来询问她。
若是他只剩十年好活,她愿不愿意娶他。
她疼的眼泪止不住的流。
方诸被她突然的眼泪吓到了,他有些茫然的为她擦着眼泪。拉车的马儿失了驱策,停在路边悠然吃起草来,只余车上的两人在尘埃里挣扎。
海市哭的不能自已,却又不想叫方诸因她忧心,只能一边哭着,一边又露出笑来跟他讲
“师父,我是高兴的,我愿意娶师父,愿意照顾师父……一辈子”
说到最后几个字,她却已经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。
方诸完全不知过去的事,所以便真当海市是高兴的了。想着大概是因为过去那些时日他对海市的疏离闪躲,才让这孩子在得到他许诺时这样欣喜委屈。
他当她是有些委屈的,当下心中有些歉疚,将人轻轻揽过,靠在他肩头,拍了拍她的后背,有些打趣的哄着她道
“以后你就要娶我了,这样哭哭啼啼可有违夫纲啊”
海市心中的歉疚与哀伤因为他的打趣消散不少,擦了擦眼泪,羞赧道
“师父你莫要打趣我,什么夫纲呀”
方诸笑了笑,却没说话,又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,就被海市推回车厢里了。
海市驾车,两人走走停停,傍晚才回到他们之前停留的郡县。他们租住那小院的大娘还问方诸的病怎么样了。海市回她无碍,那大娘才放下心去,高高兴兴说着晚上给他们煮鸡蛋吃。
今年欠收,鸡蛋对于平民百姓来讲,已经是能够补身最好的东西了。
海市没拒绝,只是盘算着离去前再给大娘多留些银钱,起码叫他们家能熬过这个冬天。
那天晚饭只有方诸与海市一人有一个白煮蛋,海市将自己那个剥好,也放进了方诸碗中。
方诸也未拒绝,他是世间顶顶聪慧的人,自然知道他的不拒绝才是面前这些人想要的。
他好,他喜欢,他们才会开怀。
一口一口将两颗白煮蛋吃了,方诸便觉得饱了,大娘虽然埋怨他吃的太少,眼里却藏不住高兴的光。
海市也是。
那天夜里,海市做了一个梦,梦见她与师傅成了亲,就在一座朴素到甚至有些破旧的小院竹屋里。他们二人喝了合卺酒,而后她扶着她的新娘入了洞房。
师父躺在她身下,苍白的脸上浮起两抹酡红。不知是屋内燥热,还是有些羞涩。
她低头吻他,他便闭眼受着,乖巧温顺的真如新嫁的新妇一般。
她隐隐觉得不对,可此时此景,她又哪里顾得什么隐隐,只是带着师父一道,共赴良欢。
师父声音低慢,像折断羽翼的鹰隼,在她耳畔低鸣,沙哑的,悦耳的,比黄鹂还动听。
他喊,海市,海市。
她沉在师父的温柔乡里,差点听不见。
他喊着,海市,海市。
她回过头,鼻尖蹭了蹭他的鬓侧,说句我在。
可师父却仍旧喊着,海市,海市。
那海市二字尾音上扬,带着快活的意味。
可海市却终于觉出不对,她扶着师父肩膀,将怀中人推开,却见他脸上带着笑,嘴角却流出血来。
往下看,她师父遍布斑驳伤疤的躯体上,多出无数皲皴的痕迹,就好像是曾经破碎成了无数块,又被重新拼合起来一样。
她惊得呆了,呼喊着惊坐起来。
额头冷汗早已将海市的鬓发打湿,可她却沉浸在先前的梦中,仓惶不已。
她转头看一旁床榻,方诸还好好躺在那儿,她踉踉跄跄的下床冲过去,跪倒在他床边,近乎无助又哀伤的看着床上沉睡的人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她想握住他的手,却又怕碰触会惊醒敏感多梦的方诸。
只能伏在榻边,竭力咽去喉中的哽咽
“师父,对不起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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